让纸袋飞
相传2010是所谓的寡妇年，估计很多人都搞不清具体是什么意思，但就冲这个晦气的名字，也足以让很多准备举办婚礼的人“再考虑一下”。再者，传言2012是世界末日，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是真的相信，但电影《最爱》里说：趁活着，我们结婚吧。可能受到类似这种情绪的感染，又让很多要“再考虑一下”的恋人横下一条心。另外，今年将要惊现六个光棍“六棍连珠”的日历奇观（11年11月11日），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：过这个光棍大节会在光棍这件事上六六大顺一路光下去。大概由于以上种种原因，今年结婚的是人特别的多，即使像我这样不善交际朋友寥寥的人，也连续几周奔赴各个战场参加酒席歼灭战。
吃喜酒，就自然免不了要给礼钱。
婚礼的事是喜事，送礼的事是难事，这个大家都会同意。看见亲朋好友牵手意中人，含泪而笑的时候，我们都由衷的为他们感到高兴。但是收到请帖，琢磨着给多少礼钱的时候，那绝对是面子和票子之间的博弈。给少了吧差意思，意思够了吧，又该差钱了。于是左思右想，先做市场调研，看看当前当地的行情，再评估与新人的关系远近，是如胶似漆呢还是君子之交淡如水，然后按当前的人情“汇率”把交情兑换成相应的人民币。然而，通货膨胀来势汹汹，工资收入裹足不前，很多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人只能抛弃之前的计算，扯着纤细的工资条量力而为了。
好在中国人含蓄，所以有了一个很睿智的发明，就是红包——这个红色的小纸袋不但可以传递喜庆和祝愿，还可以起到不把来宾的经济状况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作用。就好像给你穿上一件肥大的衣服，众人就看不见你身材的丰盈或是干瘪，也就省去了很多羡艳或鄙夷的目光。所以红包裹住的不仅仅是祝愿，还有送礼者的小小尊严。据说有一些很不得人心的婚礼，会当场大声唱诵来宾的礼金金额，有的甚至还要摆放验钞机进行现场点验，这样无异于当众扒下你的衣服，让大家数你的排骨，实在太不厚道了。
有人把请帖形象的称作红色炸弹，很形象。而且这个炸弹不是一个一个丢出来的，而是胡乱投下很多，不需要精确瞄准，只求大面积火力覆盖。被请帖轰炸的区域主要有亲戚、朋友、同学、同事，这其中一般关系的同事往往属于被误炸的重灾区。你可能一年都没跟对方说过几句话，自认为很安全，但这种生疏的关系并不意味着你就躲进防空洞了，请帖还是会穿透办公室间的钢筋混凝土防护，再飞过数张办公桌的掩体出其不意的飘到你面前，炸你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，最终在你的个人收支账簿上留下深深的弹坑。其实这也不全怪发帖的人——大家都是同事，同在一个屋檐下，你说请谁不请谁啊？取舍之间伤脑筋不说，难免还要被解读出亲疏远近，高低贵贱的态度区别，有时弄不好就会得罪人。
俗话说：出来混，迟早是要还的。这个精辟的道理似乎也体现在红包这件事上。今日张三结婚，明日李四娶妻，大家红包送来又送去，看上去好像有送有还谁都没什么损失，其实不然。比如你是刚到单位的新人，不巧正赶上结婚潮，三天两头的被邀请，那点工资根本招架不住。此时，如果你是单身，那么婚期尚早，变数颇多；如果你已婚，要指望下一代替你“报仇”更是遥遥无期了。总之，等到你可以发请帖的时候，物是人非，很多人已经消失在人海中咯。有些用人单位婚宴如走马观花，以至于在红包压力的推动下形成人员频繁流动的暗潮：刚办了的想走，刚来的想办，剩下的受不了这种车轮战，想逃……
当然，就算这种红包的往来是一一对应“有仇必报”的，也并不是说就真的就收支平衡了。办酒席、请婚庆公司，这些日益庞大的开销从哪里来呢？首当其冲就是我们的红包。所以渐渐的大家都醒悟过来，在礼金这件事上，请客的被请的都是配角，礼尚往来之中，商家从容的躲在一旁雁过拔毛数钞票，并且他们知道，每一次酒席的大赚特赚之中，都埋伏下了更多的利润盛宴，——今日来赴宴的人，未来都有可能成为发动群众帮他赚钱的 “托”。
说到底，婚宴就是大家一次又一次集资凑钱然后可劲儿造，而每次负责联络、组织、收钱、管账以及买单的那位热心的同志就叫做“新人”。这样子“被高消费”，大家未必自愿，未必不心疼，未必不痛斥商家的暴利阴谋。但自己出了血，又怎能不捞回来呢？必须的，哪怕全都挥霍在宴席的盘盘碗碗，浪费在仪式的陈词滥调，最后让奸商渔利，那也算是扯平了。起码心理上满足，好过血本无归嘛。
说起来，中国人向来原则性差，心里少的是泾渭分明的公正是非，多的是人情面子利益算计与随大流。面对不合理的事情，人人都是个站立不稳的骨牌，一个倒下来，就声势浩大无穷无尽的垮下去了。这大概是各种陋习和愚昧之举一发则不可收拾，前赴后继源远流长的原因吧。有个小故事很能说明这个意思，说是某高校师生每天要提暖水瓶打水，大家的暖水瓶常常就放在取水处等着水烧开。一天偶然有一个学生的暖瓶被别人拿走了，心里咒骂小偷之余，他便也拿了别人的暖瓶走。结果接下来就不断有人丢失暖瓶，大家也不断的拿其他的人的暖瓶来弥补，最后人人自危，不可收拾……红包这回事也是这样，大家一方面感到红包变成了不可承受之重，另一方面为了弥补又将这种重负复制传递给更多的人——结果，结婚成了关于酒席的传销，婚礼则成了老鼠会。
当然，结婚终归还是喜事，婚礼确实有照顾传统习俗和满足一下小虚荣的作用。红包虽然累及百姓，但终究也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，大概**也不会专门出个“婚礼消费税”来调控了。于是我们一边抱怨着红包之重，一边还是继续忙碌的奔赴各个酒席宴。
有一天，是周末，我正怀揣红包坐在公共汽车上，车辆等候红灯的时候，我看见旁边一辆小车里的人正在抓紧时间往一个红包上面写名字。我忽然想，如果把这满路上的车和人都隐去，一定会看到一个个红色的纸袋在空中漂浮、移动、滑行乃至飞翔……
结婚无罪，红包有礼。无奈中，也只有让这纸袋再飞一会儿。
太阳羽与泡泡
2011年
